一 暮菖兰
苦不苦,悔不悔,夜长了,归不归 我不喜欢这个女人,直到今天也不喜欢。
但我确实理解了她。
因为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。
一个不富裕但很快乐的家庭,父母,兄长,小妹,堪称最完美的家庭配置,还有不错的村子,可因为一场地震,毁了,真正的天灾,无可怨尤。
如果不是山神撑开裂缝,给了村子一线生机,那么暮菖兰的生活会怎样呢?开始几年,会哭闹着要父母亲人,慢慢大了,抹干眼泪认清事实。拾起长剑闯荡江湖,她本性不坏,过个几年,如果未死,应该会成为一个侠女。或许仍旧会和混迹江湖的谢大叔遇上,被调戏后狠狠一个巴掌。每年回乡给家人上坟,告诉亲人自己没有让他们失望。可是月圆之夜,想到家乡,心仍旧会痛。她也可以选择过这样的生活,只要她再被哥哥赶走后放弃村子。客观的说,那个村子纵使消亡,也不是任何人的责任,天灾,最没有道理可讲,也算的上天意。
然而人不仅是理智动物,也是感情动物。没有人能在面对天灾的时候平静地说我接受,只有还有一条活路,谁都想尝试。暮菖兰也不例外,她选择救村子,需要钱需要药。只是这个女子确实自私,在她眼里,除了亲人谁都可以牺牲。她不放弃任何一个挣钱的机会,哪怕并不光明磊落。所以她不信任任何人,如果不被人信任,那也只能说是她活该。她做错了很多事,害了不少人。如果论理,仙竹林的仙灵,厉岩,姜承,都有资格杀了她。何况不只在队中,这么多年她接的单子,想必为恶的并不少。她并非被蒙蔽,她知道枯木做的不是好事,如果被人寻仇,也可算是她自找。
这便是江湖,风霜雪雨不由人。那么多年,她经历过的是非善恶,确实在队中任何一个人之上。她说过自己有底线,初时我不信,因为暮姑娘身上确实看不到底线二字,不过后来我信了,她并非没有底线,不过对她来说,底线并不重要。如果一善一恶两个单子价钱相同摆在她面前让她选,我信她会选做好事的那个,但如果恶的那个价钱高一些,她一定毫不犹豫。她并不介意害人,不过我相信,她比较介意会不会成为一个魔头。这便是普通人了,她不为大恶,但小恶,她真的不介意做一做,只要有钱。
但是暮菖兰遇到了生命中最美好的事。她遇到了即使知道她来路不正仍愿意相信她的朋友,她遇到了愿意和她一起承担责任的朋友,她遇到了不计回报济世救人的医生,她遇到了一个人,告诉她,总会有希望的。她知道了,世上并非人人自私,世上总有那么些人,愿意把别人的苦抗在自己肩上,那些,善良光明美好。
所以她变了,偶尔会笑,试着相信朋友,让他们看到自己的不堪。愿意为朋友出力,不那么计较。和朋友一起坦言真相,愿意弥补。她最美的时候,是在蜀山之巅,失去那个人,夏侯瑾轩失去最亲的二叔,大家心境昏暗的时候,见到从前讨厌的皇甫少爷,会关心地问“你的伤怎么样了”的时候。不再有名门少爷和江湖女子之间的隔阂,他们是同路而行的朋友。我相信,那个时候,她希望皇甫家一切都好。
我曾痛恨她,一切多么不公平,姜承,厉岩结萝,枯木,龙溟,凌波,每个人都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了生命的代价,连什么也没有做错的夏侯少爷和瑕姑娘都死了,为什么只有她能救了村子以后还好好活着。可过了这么多天后,我只能苦笑,活着,才是真正的天理昭昭,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,老天让她实现了最初的愿望,除此之外,一无所有。
你看,她帮着枯木把姜承逼上绝路,所以谢大叔死了,她骗了瑕的友谊,所以换她等他们一辈子,多么的公平。
等她发现除了家人还有重要的东西时,她永远失去了他们。怀念着死去的人,等永远也不会回来的人,我相信,暮姑娘的余生,不会快活。
错了就是错了,这个世上总有一些事,认错也没有用,无法回头,不会重来,你只能拿剩下生命后悔。